遍栽楊柳三千里 文/胡璉



遍栽楊柳三千里 文/胡璉

民國三十八年十二月,蔣夫人勞軍金門,親臨戰場。時正隆冬,狂風怒吼,寒砭肌骨,因之再三叮嚀,金門必須造林。不久數萬株馬尾松苗即由台灣運到。三十九年底,總統 蔣公復職視事後,第一次觀兵前線。在風起雲飛,砂塵滿天中檢查戰備,巡視堡壘之餘,不斷面示「金門應即栽樹積水。」後此在金門的工作要目中造林列為大政,遵為圭臬。軍隊民眾,齊力以赴,各任司令官亦帥勤嚴督,不敢疏忽。

據故老相傳,金門原屬林森草深的海上綠州。民族英雄鄭成功攻取臺灣之前,正值南京失利之後,船艦蕩然,難以伏波,乃在金門伐木為用,揚帆過海。厥後鄭經乘三藩之戰,進兵福建,亦以金門為前進基地。因此金門失去林木,漸為風砂侵蝕。迨至抗日軍興,倭兵進佔,與大陸隔離,乃刨根割叢,遂成水土無法保持之狀。不特太武石山濯濯,即雙乳山田埔岩亦白沙赤土,寸草難生。我軍進駐時,大陸柴木來路已絕,居民本以勁草防風護禾者,至此又以之割為燃料,且有軍民爭取情事。爾後軍媒雖獲補給,民煤亦得供應,然根本久遠之關仍在恢復「海上綠州」的本來面目。鄭成功伐木取臺,其子孫理應報德,由臺灣支援以綠化金門。

軍人本屬戎馬生涯,可以攀高山,越大水,破强敵,陷堅陣。一提起造林,誠如趙尺子先生的大作云:「種樹種樹將軍令……」認為此乃易與。但樹苗不聽命令,一批一批運來,一批一批死去,民國三十九年但在這種情形下心灰意懶的幾乎是絕望了。一位專家說:「五風十雨皆祥瑞。」在風雨中灌水栽樹本該無問題。然而問題就出在東北季候風太强,一日兩次水也都成了白費。

民國四十年, 筆者在一次旅行中,發現了臺灣海邊有一種木本「印度田青」的防風樹。當即向專家們請教移植金門之可能性。此時由於韓戰發生,臺灣局勢穩定,政府不但派遣了一個金門工作小組,以朱光彩博士為組長,其下有各種專家下十餘人;逐漸也請農復會延伸其工作範圍至於金門,森林專家康翰,水利專家章元曦及負責連絡工作之徐吳斌專員;一致認爲印度田青富於根瘤菌,可為木麻黃、金、銀合歡等樹作先驅,至於馬尾松等應列為最後種植。果然專家的見解比將軍的命令有效,春種子,下茁壯,秋開黃花,冬則已高等人身矣。只是壽命太短,五年便枯,而且不能成材。

民國四十一年除繼續推廣田青外,開始引進木麻黃;這一年鑒於多次的失敗,特別是運,乃決定在臺灣及林場定訂合同,竹籠中填實肥土,植苗籠中。苗活,連籠帶土,船運而來,在田青樹之側,挖坑妥當,施好肥料,整籠入坑,然後指定專人,日夕維護,如此田青宛如褓姆,不但防風,而且在地下供應根瘤菌,新木麻黃苗,乃一一得活。政治部主任兼金門縣長李德廉同志,與專家同心協力,在金門建立了農林試驗場,並在小徑設立苗圃。鑒於在臺採購樹苗,不但運輸困難,且價值昂貴,在公路兩側夾道培植,尚可支應。若在砂石赤土地區造防風林,則自行育苗,不但易成而又價廉。金門無竹,不能編籠,因而改用塑膠紙袋。但赤土活樹困難。一目筆者在後浦東側的一塊貧瘠地中,召通信營長陳華封中校,告以挖成五百個坑,坑深到一人跳入不見其頂,坑大到兩人入內轉動無得,然後填污泥其中,在其上先植田青,再栽木麻黄。兩年以後,砍去田青,木麻黄臨風搖曳,恰似稚童學步,蓋已一片綠葉,覆沒砂石赤土矣。

民國四十六年,筆者二度出長金門防衛,雖然際此應厦鐵路通車,毛共圖攻金門又急,但面積造林仍在進行。其中以湖南高地西北之第三十二師張聞聲,鵲山以東之第十師馬安瀾兩師長成績最優。又雙乳山地區九十三師師長雷開瑄、程下西南張華峰砲兵指揮官、關山以北二十七師師長林初守之而積造林,功亦卓著。其地原都砂石瘠土,用深挖坑,換好土,施肥料,栽育苗等方法。十六年後之今日,當年茸苗,已成雄木,林蔭蔽日,積葉成茵。尤其山後田埔蚵墩等地之林帶,早已阻止了海水飛濺,砂粒撲面的災害,西洪村落,免於沙葬,且闢為遊憩勝境之榕園,恢復昔日「西洪無地不開花」之美麗風光,西向太湖,十分旖旎。

民國六十一年三月,筆者應邀訪問十年不見之金門,在莒光樓前西望廈門雲頂岩仍是嶙峋嵯峨,寸草不生。回看太武山則青葱耀眼,大地盡碧,不禁低吟曰:「一島之不綠,將如天山葱嶺何?」近聞金門正在栽培花木菓樹中;「若待上林花似錦,出門俱是看花人」,祇要努力,往事可以為證。「毛共鐵騎動地來,正氣金門打不開」之外,後人將再為我軍民加上兩句「太武曉風浮翠柏,萬紫千紅春滿臺」。鐵骨、柔魂,摻和而成的風韻,也因「金門綠化」而產生。

由於金門栽樹之一段艱辛史,筆者於民國五十二年向中原才子李士英出了一句上聯徵對曰:「雙木成林,三木成森,森林必須林森。」蓋言樹成林後,氣象森嚴,風沙不能動撼。李才子訊即答曰:「二人為从,三人為众,众從應先從众。」李士英真英士也。

文/胡璉:《金門憶舊》(台北:黎明,民國65年8月),頁1-4。


金門木麻黃和其他樹景
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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